十二,是中国人非常喜欢的一个数字。《左传》有言: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在中华传统文化的海洋里,随处可见这个神奇数字的踪影,如十二生肖、十二时辰、金陵十二钗等。人们习惯把十二年称为一个轮回,作为一种衡量时间跨度的标准。恒大足球从无到有,再到如今前途未卜,很可能退出历史舞台,刚好十二个赛季,也就是一个轮回的时间。这十二年来,伴随着中国足球的潮起潮落,这支俱乐部有过巅峰、有过低谷,是非功过,留予后人评说。
摘自《红楼梦》第七回
在进军足球领域前,恒大许老板涉足的第一个体育项目是女排。2009年,恒大地产集团斥资2000万元注册成立国内首家职业排球俱乐部——广东恒大女排,这是中国第一家完全按企业模式运营和运作的排球俱乐部,开创了中国排球俱乐部自负盈亏、自主生存、自我发展的新模式。通过将郎平、冯坤、惠若琪等大牌教练、球员买到球队,这支俱乐部当时引发了广泛关注,在对恒大品牌的宣传、推广上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恒大女排的成功,让许老板把目光投向了在国内关注度更高、商业化程度更高的男足联赛。2010年3月1日,恒大集团以一亿元买断广州足球俱乐部全部股权,俱乐部正式更名为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恒大足球王朝正式启幕。建队伊始,球队复制了恒大女排的成功模式,将郑智、郜林等当红国脚,以及穆里奇这种水平的外援买到中甲。
广州队在恒大时代的第一任主教练是李章洙,来自韩国的“中国通”,在中国摸爬滚打多年,有着丰富的中国职业足球执教经验。和很多韩国铁帅一样,李章洙治军严谨,很快将这支通过“买买买”模式拼凑而成的球队,捏合成一支凝聚力、战斗力极强的铁军,率领广州队在恒大元年便夺冠、冲超。2011年升入中超联赛后,广州恒大的首轮对手是大连实德,这似乎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的某种安排,中国足球的两代王朝之师,仿佛是在那场比赛完成了交接。或许当时不会有人想到,距离大连实德离开中国足坛,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而对面这支中超新军,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统治中超,并像大连实德一样,实现八冠王伟业。
初登历史舞台的广州恒大,成为了改变中国足球的一股力量。和很多精打细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国内俱乐部不同,恒大奉行的是高投入、高回报的金元足球模式,不仅奖金高的吓人,在引援上也是大手笔不断,很多国脚在恒大只能坐到替补席上。2011年夏窗,孔卡加盟球队,成为中超史上第一个千万级别的外援,并迅速通过自己的表现赢得了广州球迷的青睐,获得天体之王的美誉。恒大的超高投入,换来了越来越多的冠军、越来越多的球迷。
职教两年多,从中甲到中超,从越秀山到天河,带领球队从在恒大元年问鼎中甲、成功冲超,到上演中国版的凯泽斯劳滕神话,以升班马的身份取得顶级联赛冠军,再到第一年打亚冠,就留下客场5:1大胜全北现代的神作,李章洙治下的广州恒大足够优秀,韩国人有能力让广州球队在中国乃至亚洲范围内保持竞争力。但是为了匹配许老板走向世界的野心,广州恒大需要另一个级别的主教练。
2012年春天,银狐里皮接手球队,广州恒大迈向新的高度。彼时距离意大利人2006年世界杯夺冠只过去了不到6年时间,当时的里皮仍是世界顶级教练,他能来到遥远的东方职教,是当时世界足坛的一个爆炸性新闻。中国球迷,也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领略世界名帅的风范。接手球队第一个赛季,意大利人就率队赢得了中超和足协杯的冠军。广州恒大在里皮的打造之下稳步提升,经过了大半年的融合,在2013年迎来了最强赛季。
2013年的广州恒大强得可怕,特别是在主场。那一年在天河体育中心的15场中超比赛,恒大取得14胜1平的战绩,轰进47球,每场比赛3个进球成了天体的“最低消费”,很多球迷不是去看恒大踢球,而是去看恒大赢球。2013赛季的广州恒大,不仅在联赛中豪取73分领先18分夺冠,还捧得了亚冠联赛的冠军,获得了世俱杯的参赛资格。
那一年的亚冠冠军,为低谷中的中国足球注入了一阵强心剂。在2002年首登世界杯舞台后,中国男足已经连续三次无法参加世预赛亚洲区最后阶段的比赛;继04年亚洲杯亚军、05年世青赛8强后,中国足球已经太久没有传出过好消息。2013赛季亚冠决赛次回合当天,广州城万人空巷,无论是比赛地天河体育中心,还是广州塔下的珠江河畔,满是从全国各地而来的球迷,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2001年的五里河。恒大也不负众望,凭借埃神的进球,成功夺得亚冠冠军。因为恒大,越来越多的国人开始关注中超、关注中国足球,足球在中国的热度,也因为恒大在那几年持续回升。
里皮时期的恒大不仅是中超的最强球队,也是亚洲赛场上的红魔、中国足球的名片。大到外援引进,小到后勤保障,处处体现着俱乐部在管理上的职业。里皮时期,恒大对比赛的控制力非常强,看恒大的比赛总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球员踢球有信心、球迷看球有信心。在我看来,里皮的高明之处主要体现在球队建设和临场指挥上,他在对球员的使用上非常大胆果断,06年世界杯除了两个替补门将,意大利队其他人都有过出场,银狐善于用大面积的轮换克服球员疲惫产生的问题。
在里皮执教的时期,冯潇霆、黄博文、荣昊、埃尔克森等球员都有长足的进步,廖力生在意大利人的调教下逐渐成长为国青核心,张琳芃更是一度与欧洲豪门传出绯闻。在临场指挥方面,银狐的排兵布阵和调兵遣将往往不拘泥于形式,有很多让人一度摸不着头脑,却又很快拍案叫绝的调整。“换人15分钟必进球”的定律,也反映出里皮的价值。
2014年,阿里巴巴集团增资入股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球队更名为广州恒大淘宝队。广州球队在那一赛季的表现略有起伏,孔卡、穆里奇离队,意大利二老来投,里皮一度被质疑任人唯亲,广州球迷也开始意识到胜利并不是理所当然。战至最后一轮,广州恒大淘宝队才最终夺得2014年的中超冠军。赛季结束后,年事已高的里皮宣布退居二线,由自己的弟子卡纳瓦罗接任主教练一职。在当时,中国球迷对这位执教履历几乎为0的前世界足球先生充满了未知,也对广州恒大的前景一脸迷茫。
当时的广州恒大经历着严重的伤病潮,很多时候只有高拉特一名外援可以出战。2015年6月4日,广州恒大主场与天津泰达2:2战平,赛后俱乐部宣布将由斯科拉里顶替卡纳瓦罗,成为球队的新任主教练。首次执教恒大的半年时间里,尽管球队的战绩和师傅带队的时候相比差了一些,但卡纳瓦罗的人格魅力已经深深折服了恒大的球员和球迷,换帅更多的是管理层出于对球队长远发展的考量。
斯科拉里上任后,恒大很快迎来了新的巅峰,场内场外都有了新的突破。2015年11月6日,恒大淘宝在新三板正式挂牌,成为了亚洲足球第一股,引发了整个亚洲足坛的惊呼。15天之后,携“登板”之威,恒大在天河体育中心于许、马两位老板的注视下,击败阿尔阿赫利,拿下队史第二座亚冠冠军。
再之后,就是恒大第二次出战世俱杯,郑龙打入中国球员世俱杯首球,恒大再次获得了和欧冠冠军在正式比赛中交手的机会。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巴塞罗那,恒大赛前发布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的海报。用时任俱乐部总经理刘永灼的话说:抢断707次,射门717次,传中939次,传球19984次,跑动接近5000公里,飞行了105000公里,这是我们今年所做的努力,我们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能够来到巴萨的面前。
巴塞罗那这边,那一年正值MSN的巅峰时期,他们帮助红蓝军团在夏天赢得了欧冠冠军,并在世俱杯开赛一个月前的西班牙国家德比中客场4:0大胜皇马。与恒大一战,除了梅西和内马尔,巴萨几乎排出了最强阵容。最终苏亚雷斯完成帽子戏法,比分和两年前面对拜仁一样,不过这一次恒大众将让人们看到了他们的进取心,也让球迷们有理由对这支球队保持期待。
2016赛季,恒大继2012年之后再次收获国内赛事三冠王。足协杯决赛上,恒大要面对的是当时身价已经不逊于自己的苏宁。而苏宁的主教练崔龙洙,正是恒大在3年前的亚冠决赛上的对手主帅。2013赛季亚冠决赛的两回合比赛均战成平局,恒大最终凭借客场进球的优势夺冠,2016年的足协杯决赛又是相同的剧本,连比分都一模一样。夺冠后的庆功会上,刘永灼借着五粮液的劲儿,攥着话筒高亢地怒吼:“恒大要的冠军,我不给你,你就不能抢!”
赛后次日,福布斯公布最新财富榜:恒大集团股价大涨5.75%,报价28.3元,总市值达到3717亿港币。董事局主席许家印的身价也狂飙至393亿美元,超越马化腾、马云与王健林,一举成为中国内地新首富,世界排名杀入前15。在恒大足球的加持下,许老板迎来了人生巅峰。
斯科拉里时期,中国足球的大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里皮时期恒大的一枝独秀相比,斯科拉里时期的中超全面步入了金元足球的时代,老牌劲旅、新晋土豪、地产巨鳄、电商大亨,一时间天南地北八仙过海、各秀家底。那两年,苏宁还没解散,华夏也没欠薪,束总更没入狱,水涨船高的势头之下,上港、绿地、鲁能等国企也被迫跟进加大撒钱力度……
连续两个冬窗,中超的消费位列世界第一,中国俱乐部几乎主宰了国际足坛转会市场,各支土豪互不相让,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当然有欧洲五大联赛采取跨年赛制,在冬季转会期的投入没有夏季转会期大的原因,但中超彼时的购买力也足以令世界足坛的中心——西欧的资本权贵们为之侧目。在“5年80亿”的驱动下,在恒大成功模式的引领下,中超开启了“买买买”模式,在一个冬天内买下一套欧冠阵容已不算稀奇,如果没有外援限制,中国财团有能力将整个巴甲搬到中国,世界足球的固有层级已然开始动摇。“梅西我也可以考虑买”的声音一度从中国的华北传出,不知道时任恒大主教练斯科拉里有没有想过,把曾经的弟子C罗带到东方。
事实上,广州恒大之所以能够通吃中国、称霸亚洲,不只是局限于参加世俱杯这种世界性比赛,更多是因为他们引领了中国足球在体系、人文、价值、运营、引援诸多方面的范本。华南虎的博学先进理念,成了中国足坛的拓荒者。更为重要的是,长期的成功引申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恒大模式。“想要打败广州恒大,先要学透恒大模式”成了其他中超豪门间的暗语。
那两年的中超,是恒大与恒大模式球队之间的竞争。很多球队试图复制恒大的成功,或是体制的效仿,或是人员的挖角,有些球队在账面实力上已经不逊于恒大,但都没能达到恒大的高度。究其原因,恒大的强大不是体现在某个教练或球员上,而是强在俱乐部整体的职业化管理:当恒大在转会市场上疯狂买人的时候,其他球队只有看着的份;而当各路土豪携手掀起中超金元时代的时候,恒大已经不再大肆挥霍,可以说恒大始终是领先其他中超球队三五年的存在。
上海上港是“照葫芦画瓢”中学的最好的。从当年的孙祥、孔卡,到后来的埃尔克森,成立于2005年的后生晚辈都在试图通过复制恒大模式来找到成功的捷径,每个赛季都能成为广州恒大的拦路虎实则已从侧面说明了恒大模式的厉害之处。到了2017赛季,上港取得了对阵恒大的队史首胜,并在足协杯和亚冠两条战线上淘汰恒大。随着保利尼奥远赴巴萨,恒大实力的下滑十分明显,一年输了11场球,这让外界对斯科拉里的质疑声逐渐多了起来。
斯科拉里时期的恒大队,虽然不像里皮时期有那么强的控制力,但球队更加坚韧,每每能在苦战中将对手置于死地。尽管竞争对手们越来越强,恒大却在那几年保持着对中超冠军的垄断,也反映了大菲尔的执教水平。但是和里皮相比,斯帅的用人更为保守,他喜欢一套阵容用到底,这样会加重球员的疲劳,也增加了伤病产生的可能性。到了2017赛季后半段,大面积的伤病开始出现,进攻尖刀于汉超和后防铁闸曾诚先后赛季报销,左后卫更是成了恒大的梦魇,虽然拿到了联赛冠军,但恒大也几乎伤了半个主力阵容。
一套阵容用到底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不利于年轻球员的发展,拿后腰位置来讲,郑智的经验固然宝贵,但大部分场次踢满90分钟对当时已经超过35岁的老将来说是很大的消耗,而且黄博文不得不被挤到自己不擅长的边路,廖力生、徐新等有潜力的后腰也没有得到太多锻炼。斯帅在用人上的固执同样体现在其他位置,王上源曾被调侃为斯科拉里亲儿子,如果不是J马的受伤,郜林和阿兰恐怕也入不了斯帅的法眼。在换人调整上,巴西老头也较为死板,多少分钟换谁一度被球迷们编成顺口溜。
斯科拉里时期,恒大的整体实力毋庸置疑还是很强,但是球员们的个人能力却都没有太大提升,郜林和阿兰后期的表现趋于平庸,黄博文来到边路后不再世界波不断,里皮口中的“中超最佳球员”张琳芃也已经泯然众人,不再有欧洲强队与他传出绯闻,再加上没有优秀年轻球员冒出,当时那支主力球员平均年龄30岁左右的恒大在巴西老帅的治下似乎很难再有提升。对于斯科拉里来说,再帮助恒大拿两三个中超冠军不成问题,但想要实现管理层定下的全华班夺亚冠的终极目标,许老板可能需要另谋高就。
2017年11月4日,2017赛季中超联赛最后一轮,已经提前锁定了联赛冠军的广州恒大坐镇主场,迎战造访天河的天津权健队。那场比赛,对于这支中超霸主来说,是一个转折点。一方面,那是斯科拉里执教恒大的最后一场比赛,两年半的时间,尽管在球队建设和临场指挥等方面饱受质疑,但他还是以主动请辞而非被动下课的方式体面地离开了恒大,三个中超冠军和一个亚冠冠军,巴西老头带来的荣耀,恒大球迷永远记得。另一方面,当时坐在对方教练席的卡纳瓦罗已经心知肚明,那场比赛将是自己执教权健的最后一场比赛,亚冠名额是他送给这支升班马最后的礼物,而自己的新东家,正是对面这支熟悉的球队,广州恒大。
正如爱弗斯学派的创始人赫拉克利特所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和三年前相比,无论是广州恒大、卡纳瓦罗还是中超整体的大环境,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三年前,作为一个菜鸟教练,卡纳瓦罗没能逃过赛季中途下课的命运,但当他重回中国赛场,先是接过卢森博格留下的烂摊子,帮助权健以中甲冠军的身份成功冲超,后又率领这支升班马获得亚冠资格,并力压斯科拉里、佩莱格里尼、斯托伊科维奇、马加特、曼萨诺等资深前辈,荣膺2017赛季中超最佳教练。在球员时代,卡纳瓦罗取得的荣誉让所有其他后卫难以望其项背,拿起教鞭之后,他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中国球迷见证了他的成长。三年前,里皮给卡纳瓦罗留下的恒大,如果保持健康,无论是从人员配置还是从整体是实力来看,都要明显高出其他球队一个档次。在斯科拉里执教恒大的这段时间里,巴西名帅给球队带来了很多荣誉,但并没能留下什么遗产,和三年前相比,恒大的主力阵容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平均年龄似乎要涨上三岁。中超的政策和各支球队的购买力也与三年前大不相同,里皮时期,恒大的出手相当大方,广州恒大是中国足球在转会市场上的一面旗帜。后来,随着上港、苏宁等金主的接盘以及华夏幸福、权健等土豪的冲超,中国俱乐部接连在冬窗期主宰国际足坛转会市场,多名国际知名球星云集中超。和三年前相比,中超的外援层次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恒大的国内球员配置仍然是中超顶级,但外援水平已经不算拔尖。三年前,作为一位菜鸟教练的卡纳瓦罗成为了在中超鹤立鸡群的恒大的主教练;三年后,已经是中超“少壮派”教练代表的卡纳瓦罗重新执起恒大的教鞭,而彼时的广州球队已只是中超诸路豪强中普通的一个。三年过去了,或许人已经磨砺得愈发勇敢,但河流也注定更加湍急。
坦白讲,卡纳瓦罗是在内忧外患之下接过了这个烂摊子。当时的广州恒大,以完全本土化为目标,视国家队成绩为己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支俱乐部已经不再职业。末位零奖金、双外援、三九队规、企业文化课、国八条等恒大专有词汇,颠覆了球迷们对于职业俱乐部的认知,如今再看这篇“恒大味”十足的《关于全面梳理球队管理的通知》,依然能体会到卡纳瓦罗和当时的恒大球员们的辛酸。
卡帅回归后,恒大每个窗口期都在陆续进行“换血”。一是引进了多名有各级国家队出场经验的年轻球员,唐诗+杨立瑜+邓涵文的圣诞礼物曾让球迷们大呼过瘾;二是清理郜林、冯潇霆、曾诚、于汉超等功勋老将,为新人腾出空间,三是不再疯狂引进大牌外援,艾克森、阿兰、高拉特等前功勋外援,接连换一种“身份”回归球队。不知不觉间,恒大在进行着战略收缩,这既有调节费、工资帽等制度出台和U23政策不断升级的外在原因,也有球队转型,实现本土化和年轻化的内部需要。毕竟许老板曾在2017年,提出过2020年实现全华班的宏伟目标。
卡纳瓦罗重回球队的第一个赛季,唐诗、杨立瑜等U23球员的发挥远没有达到预期,徐新、王上源、廖力生这些25岁左右的中生代球员在夹缝中艰难生长,或是被租借出去,或是把板凳坐穿。当时恒大阵容的年龄结构不甚合理,断档的情况比较严重。主力球员老化、外援水平下降,还要在保证成绩的同时,着力培养年轻球员,卡帅身上的担子非常之重。恒大也终于在内忧外患之下,为自己的不职业和操之过急付出了代价。
2018年十一月初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成都的天气还是一样湿冷,年轻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双十一摩拳擦掌。不同的是,前几年的这个时候,恒大都会举行庆祝活动,庆祝自家球队取得中超5连冠、6连冠、7连冠,自从恒大升入中超以来,7年了,无一例外。不过2018赛季,上海上港队打破了恒大的垄断,让广州球队8连冠的梦想破灭了。那一年我已经大学毕业了,而再上一次中超冠军不是广州恒大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
除了首次丢冠,那段时间的广州恒大,先是以规避足协调解费的价格2000万,逃避由自己一手吹起的溢价泡沫,网罗一众U23球员;后又冒天下之大不韪,承接无血缘归化项目,触碰了很多球迷的底线。一系列操作,让这个昔日王者的口碑急转直下,被很多球迷带有讽刺意味地戏称为“集训队”。
2019年首次以非卫冕冠军的身份征战新赛季,恒大的球员们的身上少了些许包袱,但也多了一份使命。从年龄结构上来讲,那个赛季的广州恒大已经完成了新老交替,平均年龄由30岁降至和2015年亚冠捧杯时相同的27岁,年轻球员在比赛中也被给予了充分信任。2019赛季中超首战,5名年轻的国字号新援纷纷首发登场,一股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那一年恒大重夺火神杯,但是从年轻球员们的表现来看,球队的转型并不算成功。除了韦世豪、高准翼等人几乎算是已经接过了前辈们手中的大旗,大多数“年轻”球员都在经历着成长的阵痛,要知道在还是“U23球员”的年纪,郑智已经贵为中国足球先生,武磊也连年斩获本土最佳射手。这不禁让人感叹,究竟是老国脚们太强了,还是年轻国脚们太弱了了?恒大培养年轻国脚的使命,是不是没能成功完成?
2019赛季中超联赛广州恒大各位置新老国脚数据对比
其实可以明显看出,卡纳瓦罗二进宫后想为球队带来的改变。他也秉承着大多数意大利教练善于调教年轻球员的传统,为了让队中的年轻球员们尽快成长,甚至不惜在一定程度上以牺牲球队成绩为代价。本赛季开始前,对于球队的名单构成,卡帅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在欧洲,17-20岁就已经要去一线队踢比赛了。这几个月,我看了至少十场足校青年队的比赛,从中我挑选了11个来到一线队。但说实话,这些队员里,没有一个已经准备好明天就能代表广州队踢中超了。所以大家别想着他们之中有几个天才、几个妖人,没有的。”这不是恒大青训的责任,更不是卡纳瓦罗的责任,要怪只能怪中国足球的大环境,当80后国脚们逐渐老去,这些90后、00后的球员们,没办法达到和前辈们一样的水准,无论是在恒大还是在国家队。
拿到第八个中超冠军后,这两年受疫情影响,以及恒大母公司输血能力的下降,俱乐部的投入骤减。随着“宝塔”组合离队,广州队终于在本赛季实现了“全华班”,俱乐部也正式更名为广州足球俱乐部。第一阶段结束后,卡纳瓦罗再未回到中国执教,队长郑智成为了球队的执行主教练。
“主教练正在热身”的名场面也终于出现,郑智不仅在第二阶段的比赛中有过出场场,还拿到了第21轮的最佳球员。不过恒大的人设,已经从电影里高高在上、家大业大的“恒太”,变成了小本经营、缺兵少将的“大翔”。作为教练兼球员,郑智带队参加了本赛季中超联赛第二阶段的比赛,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踢了8场球。如果说第一阶段,恒大的全华班还不够“纯粹”,那到了第二阶段,恒大可以说是完全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全华班,所有出战球员都拥有中国血统。
最终广州队在第二阶段的比赛中取得了4胜2平2负的战绩,联赛排名第三。此外,足协杯首轮即遭淘汰,亚冠小组赛六战皆墨仅凭对手乌龙打入一球,恒大本赛季三条战线均创造了队史最差成绩。其实对于这支在本赛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球队来说,成绩已不重要。尽管饱受内忧外患,但是恒大的小伙子们在第二阶段的比赛中踢出了精气神,在面对阵中拥有多名外援的对手时也一样敢打敢拼,一度在场上踢出了曼城式的传控足球。在多名归化离开后得到上场机会的小将们的表现令人欣喜,在第20、21轮的两场比赛中, 00后小将凌杰和谭凯元双双连场破门,在各自打开中超进球账户的同时,也帮助球队延续着胜利。
12年来,一个中甲冠军、八个中超冠军、两个亚冠冠军。从成绩上来看,恒大足球取得的成就堪称辉煌。恒大的存在也对中国足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有人说恒大为国家队出钱出力却不讨好,也有人说恒大的做法违背了足球的发展规律;有人说恒大两夺亚冠提升了足球在中国的热度,也有人说恒大开创的金元足球模式毁了中国足球;很多球员在金元足球的时代赚得盆满钵满,也有很多球员在潮水退去之后饱受欠薪之苦。如果没有恒大,中国足球会是更好还是更差?很多人为此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没有谁能对未曾发生的事情给出准确答案。
亚洲足球第一股“广州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已经在一年前退市,曾引起热烈讨论的广州恒大足球场也已被政府收回,莲花造型或许只能存在于效果图中。从莲花球场往北约两小时的车程,是恒大在清远的青训基地,目前还没有从这里走出一位正牌国脚,恒大恐怕也无法享受自家青训收获的果实了,这所世界最大足校的未来和广州队一样充满变数。虚假繁荣过后只剩一地鸡毛,岁月带不走的,只有那一串串长长的姓名。
或许多年以后,人们对于广州恒大的印象,会和他们在中超赛场上的第一个对手大连实德一样,是拿过很多冠军的上古强队,而对于这段辉煌历史的记忆,会变得愈发模糊,只剩荣誉室里一座座蒙尘的奖杯,记录着有关这支球队的过往。如同曾经盛极一时的北宋国都汴梁,几乎是顷刻间化为乌有,后人们只能透过《清明上河图》的画面和《东京梦华录》的文字,想象它昔日是何等繁华。十二年一个轮回,放在时间的长河中不过一瞬,任何人、任何球队都不过是历史的一粒尘埃,没有谁可以恒久强大。从风光无两到人去楼空,不禁令人感叹:没有恒大的时代,只有时代的恒大。